默然许久,高楷沉声道:“这些僧人如此嗜杀,毫无佛门慈悲之心,着实蹊跷。”
“唐检,你去晋昌城中探查一番,是何情形。”
“是!”唐检领命而去。
待他离去,安兴仁轻声开口:“主上,世道如此,人心崩坏,勿要太过伤怀。”
“微臣走南闯北,所见杀人盈野之事,不胜枚举。”
“若要一一伤感,恐怕早已将一身血泪流干了。”
高楷淡声道:“这些村民无辜惨死,我固然伤怀。”
“然而,更令人心寒的是,如此惨绝人寰之事,世上之人,却大多司空见惯,仿佛再寻常不过。”
“而肆意杀人者,却高坐明堂,受万人景仰,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。”
“这是何等可悲、可怖?”
安兴仁无言以对。
沉默半晌,忽见唐检匆匆回返,低声道:“主上,末将探查得知,这晋昌城,乃至瓜、沙、西、伊四州,皆已被大乘佛国掠取。”
“城中之人,若要活命,必须倾尽家财,日夜供奉大乘皇帝。”
“大乘皇帝?”高楷面露疑惑,“这是何方人物?”
唐检一五一十道:“据闻,这大乘皇帝出身敦煌万佛寺,原本是一介沙弥,法号昙盛。”
“这数月以来,四州大旱,民不聊生,张伯玉又下令不许赈济灾民。”
“百姓没了活路,便揭竿而起,由这昙盛率领,任命五十僧兵为将,斩杀敦煌县令,掠取寿昌,杀刺史,占据整个沙州。”
“其后,宣扬教义:杀一人为一住菩萨,杀十人为十住菩萨,崇尚杀人可超生。”
“又宣称自己是弥勒转世,以新佛出世,除去旧魔为口号,派遣信众,席卷瓜、西、伊三州,如今已据有四州之地,数万民众。”
高楷神色凝重,乱世之中,道家佛门皆不甘寂寞。
安兴仁蓦然开口:“微臣有所耳闻,这敦煌万佛寺,为整个河西,乃至西域诸国,最为鼎盛的伽蓝。”
“每一年,皆有无数信众前去拜佛祈福,甚至耗尽万贯家财,只为进寺中献一柱香。”
唐检点头道:“这昙盛占据四州之后,便宣布还俗,取本名高昙盛,开创大乘佛国,自立大乘皇帝。”
“年号法轮。”
“又封尼姑静萱为耶伦皇后,于敦煌城大建皇宫,更立这万佛寺为国教。”
“住持德智和尚,为国师。”
“每月初一十五,高昙盛皆在万佛寺开坛讲法,宣扬教义,普渡众生。”
“四州军民,乃至西域十六国信众,皆云集于敦煌,万人空巷。”
高楷眸光微眯:“既如此,我等即刻前往敦煌,一探究竟。”
“是!”
……
话分两头,沙州,敦煌城,万佛寺中。
一尊高达十丈的弥勒佛像下,德智和尚盘膝趺坐,双手转动紫檀佛珠,一面闭目诵经。
半晌之后,忽有一人自外而入,其头戴平天冠,身披金色绣祥龙纹袈裟,阔面方口,双耳垂肩。
正是大乘佛国皇帝,高昙盛。
“阿弥陀佛,陛下大驾光临,老衲有失远迎,恕罪!”德智和尚以背相对,面容平淡。
高昙盛笑道:“方丈,朕屡次相请,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?”
德智和尚淡声道:“老衲皈依佛门,清淡度日。”
“人间富贵荣华,不过过眼云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