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男人还真是大胆,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撒谎欺骗,他就真的不但心自己会发现揭穿他吗?
转而又轻轻的笑,笑的苍凉又讥诮,是了,他怕什么呢?如今对方有家又儿有根基,而自己早已经成了笼中鸡,声名狼藉,无依无靠。
就连活着也是要靠着对方。
这样想着,疲倦感阵阵的袭卷上了,逃避习惯了,她又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笑一笑,闹一闹,就假装不知道了。
但是一想到那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,那个她十月怀胎,折腾了三天两夜才生下的孩子,这眼就怎么都闭不了。
她的脸在听到对方说孩子死掉的那一刻就僵硬了,挺尸一般的望着房梁像是承受不住打击犯癔的病患,了无生气,苍白无力。
男人还在一遍遍装深情:“三娘,看着你这样我的心就像是刀割般疼...”
嘴里说着疼,眼里心里只有赶紧处理完事情的紧迫感。
此刻在这个男人的面前,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当做抹布用久了的丝帕,颜色褪尽后,主人家还要嫌弃它面料太差不够吸水而着急将它丢掉。
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恶心,绵绵情话再难入耳,趴在床头就干呕起来,男人条件反射的避开了些,她也只当是没看见。
呕完了就挣扎着爬下床,噗通一声朝他跪了下来,没哭,声音凄婉的如同三月里的杜鹃花:“仓哥,我知道孩子没死,母女连心,她在我肚子里呆了那么久,若是去了,临走怎么也得到我的梦里走一走”。
张满仓面色大变,“你胡咧咧什么,生一次孩子,把你脑子也生糊涂了”。
腾的一声就要坐起来,李锦锈扑到在他的身上把他压回到凳子上,同时也阻住了他要离开的脚步。
她知道,这话一旦说了,就是撕破脸了,就和当年在李家那事一样,再无转圜余地。
这人今天一旦走了,恐怕再见一面就千难万难了,不是不留恋,也不是不怨恨,可爱恨纠葛,临了醒悟也晚了,她心里只剩下一言难尽。
此时此刻,支撑她活着没有倒下的最后一口气就是孩子。
那个孩子现在还不知道她在那个角落里受苦,还在等着她把她找回来,找不到他死不瞑目。
“后来呢”。
听到这里花蘅约莫已经猜到了故事了结尾,这在她那个信息爆炸的世界,是烂俗的不能再烂俗的桥段,陈世美这种生物不管那个时空都会存在泛滥的一种生物,而古代禁锢的不止是女人的身体和自由,更是知识和思想,悲剧屡屡会发生也就很自然,谁让这边男人三妻四妾是个合法的呢。
这段凄婉的故事,一个人娓娓的说,一个人静静的听,均都没有该伤心落泪一慨三叹的自觉。前者纯属是伤心劲麻木了,无知无觉,后者呢则是干脆将别人的经历当故事给听了。
“..后来,孩子依旧没有找到,我跟他就这样耗了下来”。
李锦绣跪在地上,表情沉静只泪水不受控制的一直流,张满仓别开脸,怎么也不肯看过来,他深吸几口气,声音恢复些许镇静,道:“三娘子,我真的没骗你,孩子那样胖的一团,就在我手上咽了气,当时接生的婆子就在旁边,不信我想办法啊把她找来跟你对证”。
他本是随口一说,谁知李锦绣顺口就答应了:“好啊,把她找来,我当面问她”,她的声音笃定,眼睛却紧咬对方的眼睛。
对方的眼神躲闪的更厉害了,有些慌乱:“这...这.三娘,这婆子是我随手从管道上抓来的过路客,这会子谁知道跑到哪里去了”。
说着说着他拧起了眉头,这是每每他感到厌烦时才会露出的表情,他已经不想再浪费心思和口舌应付她了,耐心耗尽。
李锦绣也意识到这一点,她的灵魂像是被一把斧头劈开了两半,一半冷静理智的盘算观望,想要用最好的法子来套对方的话,另一半则疯狂癫狂,恨不得化成厉鬼生撕了他。
最后理智的灵魂占了上风,她带上了哭腔哀求对方道:“仓哥,我知道孩子没死,你不是会狠心杀死自己孩子的人,虎毒不食子,你这样做肯定有你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,我也不逼你问到底”。
张满仓心中一恸,震动又诧异的看了过来,有那么一瞬间,他突然很想再抱抱她,突然就不想放开这个女人了。
他的心里很清楚,在这个世上怕是再没有第二个李三娘,能够如此的知他懂他爱他。
舌口发干,他的手还未抬起,手的后面却像是有无数条无形的根须线扯着他放下,遂就放下,毕竟这冲动的感觉也就一瞬间。
就听李三娘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过了今天,你我就会如陌路人,桥归桥路归路,再不能交缠,你如今能耐心来跟我说话,不过是想最后好聚好散”。
“...你...你..都知道?”,张满仓心中再次涌现那种密密匝匝的犹如针扎虫咬般的刺痛来,这种痛隐隐的痛,忽略时不明显,但想起它就格外的干扰人的思维,等你伸手去找,却怎么也摸不清实际的位置,纠结的人浑身发毛。
是他的良心在痛...他不明白像他这样连亲生女儿也能说卖就卖的人怎么会心痛。
“我只求你看在过去情谊的份上,给我一句准话,就一句”。
“那个孩子还活着对吗?她会活着对吗?”,心神失了守,在她那种不顾一切的眼神注视下,张满仓鬼神神差的他点了头。
李锦绣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,眼神从复杂一点点的变的冷漠。
张满仓一下子变得害怕恐惧起来,对方的眼神给他一种十分荒唐的感觉,像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跟着那种变幻莫测的眼神一块流逝消失,快的如同飞砂走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