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好容易下午得了空,他便抽出身来,自己先去了城外田庄,又让亲卫去方家送信儿。等他亲下庖厨,做了几味时鲜菜蔬,方犁这才姗姗来迟。一进屋闻到鱼香,方犁便笑了,道:“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?”
时值春暖花开,花园里桃红李白,芬芳成一片,煞是好看。贺言春命奴仆把饭菜摆在园中亭子里,才回头对方犁道:“成日家忙碌也不知图个甚,转眼就到春末了,也与你赏一回春。”
方犁洗了手脸,便被他牵着手儿,一同往亭子里走。两人在席上吃了几杯酒,随口说了几句,方犁便问起前线战事。原来大夏出兵后,各路兵马虽都有进展,却因当地士民激烈抵抗,时常遭遇滞阻。贺言春虽未多言,方犁却知道,朝中有些大臣却对此颇有非议,认为时间拖长了,浪费钱粮物力,应该像伐匈奴一样速战速决。
“我还以为这回皇帝又要派你领兵,竟是派了郑谡。”方犁抿了一口酒,看着他道:“如今见南越战事吃紧,又久攻不下,他们自然要抱怨了。”
贺言春却不以为意,笑笑道:“其实要拿下南越并不难。但南越不比匈奴。漠外土地贫瘠,人烟稀少,攻下来也守不住,索性弃之不守。南越百姓众多,物产丰厚,日后要想守住,必须先降伏了当地土人不可。所以我传讯让谡儿和石声等人一边攻打,一边沿路招降。如此一来,进展自然就慢。皇上也是知道的,也就是几位文官在旁指手画脚,理他们作甚?”
方犁听了,这才放心下来,想了想又道:“你虽一心想要拉扯谡儿,只是也太心急了些。难怪那些人背地里嚼舌头,说你只顾着郑家呢。”
贺言春正为他拆鱼骨,闻言一笑,道:“他说由他说,怕什么?皇上不多心便好。再说我之所以向皇上举荐谡儿,也并非全是出于私心。程五胡十八等人勇气有余,谋略不足。邱固为人又太过保守。谡儿年纪虽小,却难得有勇有谋,让他历练历红,有什么不好?等他在朝中立稳了脚,我再提辞官的话,想来阿姊也不会说什么了。到时咱俩想去游历名山大川也好,想隐居田园也好,提脚便能走,也少了这许多拘管,岂不是快意?”
方犁见他处处为两人日后深谋远虑,不由叹息,道:“你啊,岂不闻三人成虎、众口铄金?皇上眼下是相信你,觉得你举贤不避亲,可他日若有变故,他不定又会觉得你培植势力、欲图把控军权呢?”
他说到此处,却又觉得太过危言耸听,登时止住话头。贺言春却是见他为自己殚精竭虑,心中泛起一片柔情,轻声道:“你放心,我有数。我也不过是借力打力罢了。皇上那人贼精,他也想要太子日后在外朝有个得力靠山,这才由着我举荐郑家的人。郑家人丁单薄,虽有些远亲,都不成气候,也难指望他人。谡儿又和太子自小亲厚,日后岂不正好能辅佐新帝?”
方犁听了这话,这才低头笑道:“皇上贼精,却也精不过你。倒是我白操心了!”
贺言春为他斟了杯酒,也低声笑道:“阿娘既将我托付给了你,你操些心原也是应该的。……只是说好回家赏花的,却又提这些烦心事作甚?我下午回来,见后园子里海棠花也开了,等吃过饭,咱们也看看去。”
说得方犁也起了兴致,两人吃过了饭,便相携去了园子里,一路分花拂柳,缓缓行来,但见芳草如茵,繁花似锦。走到海棠树旁,果然见满树花开得粉嘟嘟的,引得蜂蝶绕树乱飞,煞是热闹。
两人站在树下看了一回,贺言春便挑那花丛中最美的,伸着胳膊折下来一枝,别在方犁鬓边,看着他笑道:“人比花俏。”
方犁把花取下来捏在手中,斜眼瞪他,笑道:“胡说!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。你都看了上十年了,不嫌腻烦么?”
他刚吃过酒,脸上一点薄红,眼中水光氤氲,把个平虏侯看得顿时有些心旌神摇,不由伸出双臂搂着了花下人,柔声道:“年年看花,你见谁腻烦过?再看一百年也不嫌腻!”